《一時無兩》 - 方唐鏡的夢 （記於二零二三年十一月十日）
- Frances
- 2024年6月11日
- 讀畢需時 5 分鐘
曲：高世章
詞：岑偉宗
（本文指在分享筆者對歌詞的個人感想，並不代表原創者的立場或觀點。)
音樂劇《大狀王》快將重演，戲迷非戲迷都翹首以待。上年公演時忙搶飛忙幫忙宣傳忙沉醉於劇場氣氛中，只為《雪地寒山》做過歌詞賞析。最近把早被上載的歌曲每天聽幾回，發現更多歌詞精妙之佈局。
《一時無兩》是全劇第二首歌，才二十來歲，方唐鏡就成了大名鼎鼎的方狀師。
「鋪天蓋地談及我 此感覺如何道破
就似做七俠五義 斬妖再屠龍是我」
大家鋪天蓋地的談論方狀師，但假如看官聽過《福臨門》，都知道大家對他恨之入骨，然而方狀師卻認為別人談論他，是因為自己受人仰慕，就如《七俠五義》中的英雄，因輔助包拯除暴安良、懲奸除惡，受盡人愛戴。下一句「斬妖再屠龍是我」，龍在中國象徵天子和正氣，在我們的經典文學作品中，唯有金庸才夠膽創作出 「屠龍刀」，短短幾句，除了貼題 （方唐鏡對包拯），也貼時代 （清末的《大狀王》對清末再重新改編的《七俠五義》），再而「斬妖」又「屠龍」，方唐鏡的夢想 - 是成為一位「蓋世豪俠」。
「想最初春雨彎刀劍相磨
轉眼間在塵俗傲然是我」- 《一時無兩》
看見「春雨彎刀」這個配搭有趣，上網一查，找到了由顧嘉煇先生作曲，鄧偉雄先生填詞的《春雨彎刀》，歌詞有 「情情怨怨在春雨裡 名名利利在彎刀邊」，參考《春雨彎刀》的歌詞內容，「春雨」為情，名利就如「彎刀」，則方狀師開初也曾在情和名利中掙扎過，但當上天好意相助（來自阿細不知是禍是福的幫助），讓他的風頭「一時無兩」，他就不再掙扎， 「傲然」地向名利之路走下去。
自從放下「情」， 「傲然」地向名利走，方狀師就自覺無人能匹敵：
「好本領誰能及我
揮刀劍誰能避過」- 《一時無兩》
以上這兩句，可對照另一首由顧嘉煇先生作曲，盧國沾先生填詞的作品 ；
「難得一身好本領
情關始終闖不過
闖不過 柔情蜜意
亂揮刀劍無結果」 - 《小李飛刀》
《小李飛刀》中李尋歡慨嘆縱然「有一身好本領」，但因「闖不過 柔情蜜意」，「亂揮刀劍」也是「無結果」，但《一時無兩》的方狀師早已選擇為名利而放下「情」字，甚麼「英雄難過美人關」，早已不是他的問題，所以他那無情劍就成了「揮刀劍誰能避過」，比小李飛刀的李尋歡來得更厲害！
之後兩句，鏡頭一轉，岑生已把聽眾的耳朵帶到另一首經典武俠片歌曲《天蠶變》：
「浮雲遊身邊 發出警告
我高視闊步
雖知此山頭 猛虎滿佈
膽小非英雄 決不願停步
冷眼對血路 寂寞是命途
明月映山崗 倍覺孤高
拋開愛慕 飽遭煎熬 早知代價高
絲方吐盡繭中天蠶 必須破籠牢」
這首歌其實和方狀師此刻的心理狀況相乎，
「是我在高視闊步
絲方吐盡求突破」- 《一時無兩》
這兩句盡顯方狀師內心的「小劇場」，他嘗試告訴觀眾他的成功是他在危難中「高視闊步」，再「絲方吐盡求突破」的結果，蠶蟲吐絲是吐到死的一刻，所以有李商隱的：「春蠶到死絲方盡」，但方狀師這刻根本沒有經歷過什麼危難關頭，更遑論會像蠶蟲吐絲吐到死才成功，所以我認為這只是方狀師借來誇大自己的付出的一種表達，因為到下一句，他已欲罷不能得戚地回歸真我：
「一個人都已經登上寶座
做豪傑做豪俠亦隨便我
天再高可以攀天際星座
喔喔喔 喔喔喔」- 《一時無兩》
岑生這裡用上不少世人都渴望到達的境界 - 「做豪傑做豪俠」「攀天際」，這種預先安排的反差，就更能對比出方狀師後來的「折墮」。
來到方狀師最後一段的長自白，亦是了解方唐鏡在人生最一時無兩的時候內心的感受。
「滄海兩岸潮汐過
蒼天嘯紅塵掠過
但挫敗衰運折墮
始終我無緣遇過」- 《一時無兩》
岑生的詞對應了黃霑先生的名作：
「滄海一聲笑 滔滔兩岸潮
浮沉隨浪 只記今朝
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
誰負誰勝出 天知曉
江山笑 煙雨遙
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
清風笑 竟惹寂寥
...」 - 《滄海一聲笑》
黃霑先生的曲以「滄海」對「蒼天」，「潮汐」對「紅塵/黃昏」，潮汐和黃昏都是自然現象，霑叔以此比喻人生的起落，最後誰負誰勝就如自然現象，難以預測，亦只有「天知曉」。但就是在這種未知當中，才能展現一個人的 - 瀟灑。
方狀師卻慨嘆自己的人生只有「起」，沒有「落」，也就是說，他缺少了能讓他表現瀟灑的舞台。 所以：
「烟雨間風雨聲都似恭賀
但其實寂寥又伴隨住我
心裏邊想折福想試災禍
…
假使會沉淪是我 想知過程同後果」- 《一時無兩》
「烟雨間風雨聲都似恭賀」，風雨在詩詞中都有「困境」和「亂世」的寓意，但因為阿細的幫助，亂世對方狀師來說卻變成一種助力；而在霑叔的《滄海一聲笑》中，亦出現
「江山笑 煙雨遙
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」- 《滄海一聲笑》
霑叔的詞沒有把細雨飄遙，濤浪淘盡當作一回事，表達的是在任何狀況人也坦然面對的豪邁氣概，反觀方狀師呢？他的豪氣卻完全來自事事順景的人生。方狀師或許也意識到，在他這段沒有經歷挫折的時光，根本就不能幫他建立出如蘇軾 《念奴嬌·赤壁懷古》和 《滄海一聲笑》式的真英雄真豪邁的性情，心知道，就倍感寂寥。看劇的時候覺得方狀師「求折墮」「求折福想試災禍」全因自大囂張，但寫下來，才發覺他對自己的人生仍然有反思和追求，想成為真正的英雄。
《一時無兩》這首詞的精妙之處，除了以多首本地經典武俠劇歌曲作比照，也為方唐鏡這個人的內心世界進行了深入的分析，讓觀眾能好好窺探這個角色的內心世界；在我看來，方唐鏡並非只是個貪圖名利愛財卑鄙自大無情的大混蛋，他對自己的成長仍然有追求，想成為如武俠劇中的真英雄！為之後在 《道德經》呈現出來的那位方狀師/宋世傑的轉化，埋下了情理兼備的伏線。
參考資料：
《一時無兩》 - 曲：高世章 詞：岑偉宗
《春雨彎刀》 - 曲：顧嘉煇 詞：鄧偉雄
《小李飛刀》 - 曲：顧嘉煇 詞：盧國沾
《天蠶變》 - 曲：黎小田 詞：盧國沾
《近代豪俠傳》 - 曲：顧嘉煇 詞：黃霑
《書劍恩仇錄》 - 曲：顧嘉煇 詞：高山㬢
《滄海一聲笑》 - 曲、詞： 黃霑
《倚天屠龍記》 - 金庸
《念奴嬌·赤壁懷古》 - 蘇軾
特別鳴謝：岑偉宗先生分享部分參照資料
註：《一時無兩》一曲後來在重演時被換成 《菩提達摩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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